距离石拱桥那座深潭还有十余丈,河婆老妪的身影骤然加速,显然是富贵险中求,要拼死一搏了。
一游而过。
畅通无阻。
老妪一口气冲出数十丈后,水下身影打了一个旋,为了庆贺劫后余生,情不自禁地一圈圈转动起来,一团青丝缠绕那具已无血肉的干瘦躯壳。
这位河婆站直悬停在溪水当中,抬头望向那座石拱桥,终于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把老剑条。
依旧锈迹斑斑,跟她还是孩提时、年少时、少妇时所见,并无半点异样。
但是下一刻,只是多看了老剑条这一眼的河婆老妪,一双眼珠子当场爆裂。
哀嚎。
溪水翻滚,浪花阵阵。
许久之后,这一段小溪总算恢复风平浪静,老妪重新生出了一双眼睛,但是她变得气息孱弱,耳畔响起那位大仙的嗓音,人家不稀罕理睬你,那是你祖上冒青烟,你别得寸进尺。以后经过石桥的时候,切记不要抬头了。
老妪嚅嚅喏喏道: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。
杨老头的嗓音幽幽传来,你只管往下游去,试试看能游到哪里。经过那座铁匠铺的时候,也别太猖狂。不过不用太担心,你的存在,能够让这条溪水变得尤为‘阴沉’,一旦催生出水精,有利于铸剑淬炼,所以那位阮师,不会为难你。你要是做事勤勉,说不得人家还会施舍给你一点机缘。骊珠洞天虽然碎裂了,灵气迅速流溢四散,可大抵上还能延续个三四十年,阮师的圣人之位,稳固得很,对他来说,反而是好事。
老妪松了口气,谄媚道:谨遵大仙法旨。
青牛背这边,有人言语中满是钦佩,前辈好大的神通,竟然能够自行敕封一方河婆,关键是还能够不惊扰到天道。
杨老头依然保持原先的坐姿,头也不转,冷笑道:河婆,和河神,一字之差,云泥之别。你这种读书人,会不懂
来者正是观湖书院最大的读书种子,崔明皇,他应该会是最后一位离开此地的外乡人。
这位丰神玉朗的英俊书生,笑道:已经很骇人听闻了。在一条断头路上,硬生生岔出小路来,这等手笔,由不得晚辈不佩服。
杨老头淡然问道:小子,你知道我的身份
崔明皇摇头笑道:山主事先并未告知,但是我勉强猜出一点端倪。
杨老头不耐烦道:去去去,你小子还不够格与我谈,换成你们山主还差不多。
崔明皇非但没有离去,反而在青牛背席地而坐,落座之前,不忘伸手将腰间玉佩小心翼翼挽住,以免撞击在石崖上,他抬头望着再无遮拦的蔚蓝天空,轻声道:空有一身通天修为,为了护住这座骊珠洞天,不让天道渗透进来些许,竟是半点也不愿使出,到最后只能靠两个本命字,真正死撑到最后。杨老先生,你说我们这位齐先生,到底图什么
老人只是抽着烟,神色阴沉。
崔明皇喃喃道:若是图一个‘为生民立命’,那也太亏了,他是齐静春啊,山崖书院的山主,儒教第四圣的得意弟子,他的一条命,换来五六千凡夫俗子的来生来世,划算吗我看不划算,换成是我,绝对做不来。
杨老头吐出一口烟雾,你这话,也就只能跟我唠叨,要不然传出去,你这辈子也别想当书院山主。看在你先说了几句心里话的份上,咱们随便聊聊
读书人微笑道:那敢情好,晚辈求之不得。
老人望着水面,不过在这之前,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
崔明皇点头道:前辈问便是了。
老人缓缓道:一步步把齐静春逼到那个唯有求死的境地,是不是你的手笔
崔明皇先是一愣,随即苦笑,最后自嘲道:前辈是不是太高看我了
杨老头没有转头,一团团烟雾在老人身前袅袅升起,我别的本事没有,看人心一事,还算凑合。所以你不该来这里的。